芒种匆匆
作者 张华北
洼里一支支新苇奋力挺拔着迎来每日的晨光,很快把大苇洼铺成了绿的毯。新苇注重细节,细心地遮挡了水上枯残的旧苇。当灼热的夏风吹进苇荡,立即被清澄的水映得湿润。苇叶在风的鼓动下又以大气的姿态摇成绿色的浪,在银色的水面上激动地起伏,苇浪与水波炫耀着各自的风采,比试着色泽之美、动感之美。蜻蜓随着绿浪上下左右地游走,倾听着绿的歌、银的曲。
长脚鹬选择了芦苇深处隐秘的草台,试图安静地迎候小生命的诞生,苇莺的嘈杂、骨顶鸡不安分的喧哗令它们几多厌恶。更有雉鸡急促飞越苇丛的身影,更让它们心情难以平静下来。有时它们会飞起,尖利的叫着驱赶那些骚扰者,嫣红的长腿在苇叶上起起落落,如起舞在绿色的舞台。
“麦熟一晌”,西南风携带着火热执拗地亲吻着麦穗,昨日麦田还黄中带绿,今晨则变得一洼的金黄。麦田里,大洼汉子抡起锋利的“大拢”,十几行麦棵贴着地面齐刷刷被拢下,拉拢箔的姑娘跟进一步,拢下的麦棵装进了拢箔。拢箔像沉甸甸的小山移动在麦田。麻雀群兴奋地飞来,像一片灰暗的云飘落在麦浪上,顷刻又速疾地飘走。那生命的活力令紧贴在草棵上的金龟子艳羡不已。收割机隆隆地开进了大片的麦田,风卷残云般完成了收割、脱粒、碎秸的劳作。几日之间播种机又均匀地把玉米点播进褐黄的土壤。麦收是农家最忙的时节,收收种种连接了农人的辛劳,也牵系了一年的希望。
老洼民常在睡梦里回到鱼米水乡。半个世纪前,银镜般的稻田画得平平展展。田埂上,稻芽子把飞出了他们粗大的手,均匀地溅落在田水里。姑娘们都是插秧的能手,水田里雁翅般排开,左手秧苗,右手插秧。插下的绿如飞针走线,织成了绿的绸缎。小乌鱼顺农渠毛渠悄悄地游进了稻田,碰上姑娘们的腿,一声惊唤,慌得鱼儿夺路而行,横冲直闯,没有了一丝娴静的斯文。
端午节来了,洼里没有南方的龙舟竞渡,没有门上菖蒲的悬挂,没有喝上一杯雄黄烈酒的雅兴。摘下大洼里的宽大翠绿的苇叶,包进了黏黏的米、甜甜的枣,把粽子扎成一串串鼓胀的三角,大锅里溢出了清清的叶香。
红荆陆续地开花了,大沟沿、小路旁、河渠边、荒草场,一时间漫洼的红。红荆花并不炫耀淡淡的红,那红由一粒粒细小的花组成,如片片红纱、条条粉烟。摇动在多情的风里,带着对大洼厚土的恩,带着对大洼雨水的情。当年汉武大帝由长安不远二千余里来到茫茫洼边,浩浩的苇荡摇动着,漫野的红荆花怒放着,迎接他的到来。新筑的高台上,武帝东望大海,环视大洼,焚香低首,祭祀大海的神灵。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”,他把脚印深深印在了这片临海的洼地上。两千年后这片大洼地的巨变又是他无从想象的。
一场阵雨匆匆浇湿了刚刚刈割过的麦田,一汪汪小水洼留在了车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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